四五年前看过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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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喜欢我以后再说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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舞指如飞
○tear喇叭
刚进这家报社的时候,有人问我,小满,你是否会弹钢琴。我立
刻摆出很矜持的样子说是啊。对方掩饰不住惊异,讪讪的说,哦……
怪不得你总是用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,像在弹钢琴一样。
很快,娱乐版那边就有了反应:“没想到林小满那种邋遢落魄五
音不全的女人竟然也会弹钢琴。”我知道一定是朱丽花那厮,她是被
夏奈儿小姐安慰说“亲爱的,别哭泣,你就当自己那些宝石是假的吧”
的那种女人。
“小满,跟你说了多少次,少抽点烟,对身体不好。”朱丽花小
姐又来了,大半的KENT被她掐死在烟灰缸里。
“我说小满,听说你会弹钢琴,明天新年联欢,给大家露一手吧?”
“不想弹。”我躲开她不怀好意的目光。
“哎呀为什么?大家都等着看呢,不会是你……”
我知道继续纠缠下去,明天的娱乐头条就要变成“副刊编辑林小
满爱慕虚荣假扮钢琴公主”。
“好,明天我弹《安娜玛德莲娜》。”掐了烟,我对她笑笑,拿
起外套向外走。
“那个什么娜?”朱丽花楞在后面。
《安娜玛德莲娜》,我会弹的唯一一首曲子。
那些舞指如飞的日子啊,我轻轻叹息起来。
19岁的时候,我是个妖精,穿低领大红毛衫,戴草绿色羊毛围巾,
后背留一条雪白的肌肤,没有人说搭配的难看。谷雨说,过些日子便
可以到西湖断桥下去做青蛇了。我眼睛一转,“难道你是白素贞?”
裴谷雨是一次出去疯的时候认识的,我们一个春末,一个夏初,
我念中文,她弹钢琴,没几次就勾搭上了。
彼时有很多男孩子爱慕我,我喜欢他们鲜衣怒马,却没有爱上过
谁。谷雨说我太小了,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,借了大堆的书给我看,
充实灵魂,我草草翻过,只记得一部言情小说里描述一个叫黄玫瑰的
女子:“有一种女子,任何男人都会认她为红颜知己,事实上她心中
却并无旁骛,一派赤子之心。”深夜给谷雨打电话,读这段给她听,
说我便是那黄玫瑰,我等的那人叫家明。她睡意朦胧还不忘调侃我:
“你是红玫瑰,是那抹蚊子血。”
第二天出去,盯着每一个男孩子的脸看,他们都不是我的家明,
不禁沮丧起来,既而惶惶不安,生怕浅绿的眼影和如花的胭脂都褪去
了,还找不到那个人。
谷雨说,不怕不怕,我来教你弹钢琴,优雅的女子永远都美丽。
我看着自己涂着粉红指甲油的粗短手指骇笑起来。
她拉我到她家听她弹勃拉姆斯,我也听不出是什么旋律,谷雨说
她爱勃拉姆斯的恬静,我则为他和舒曼,克拉拉的情思纠结着迷。三
个人的晚餐让人肝肠寸断。
一次谷雨把我拉到钢琴边让我试,我那不争气的手指一贴在琴键
上,顿时如笨拙的企鹅僵硬起来,不能动弹。
我绝望的跟她总结:“优雅这个东西是贵族的世袭血统,不象漂
亮,犹如半夜挖到金矿的暴发户。”
我彻底放弃,在她房间里乱走,看到床头一张照片:两个小朋友
在四手联弹,就笑着问她,是不是当年和青梅竹马的小情郎一起照的。
这个女人的脸竟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,扑过来打我。我一边躲闪一边
仔细端详那个小男孩儿,柔软的头发,紧紧的抿着嘴唇。
“和你很配嘛,叫什么?”我大声问。
“赵离。”
两个星期以后我在音乐学院的琴房里见到这个男人。
他在弹《波兰舞曲》,玻璃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,散落在黑白的
琴键上,支离破碎。我看着他的侧面,惊讶的发现他的神态竟然和照
片上的少年时代一模一样。舞指如飞的光影里,我恍然看到小王子,
有柔软金发的小王子,在滚滚麦浪中蔼然而笑。
眼睛就湿了,水气淋漓间,看到他向我走过来,笑容清浅温煦。
我对自己说,林小满,家明来了。
可是,家明爱的不是玫瑰,是如百合般幽雅的谷雨。他们一起练
琴,讨论,用眼睛微笑。我在一边看着,黯然神伤,那座城堡,我怎
么都闯不进去的。赵离和谷雨一样喜欢我,他揉着我的头发叫我小满,
赞美我宝石般的眼睛,但他不曾用看裴谷雨那样的眼神看我,那是看
一个女人的眼神。
我渐渐沉默起来,不再和喜欢我的男孩子一起出去,宁可呆在琴
房里看他们弹琴。谷雨说让赵离教我,我死都不肯,不想让他看见我
的笨拙无助。
一天到琴房很早,谷雨还没来,赵离在弹一首很熟悉的曲子,看
见我进来,他就停下来,笑笑说:“这是我5 岁就开始弹的曲子,一
直都很喜欢。”
我暗暗记下来,在谷雨家哼给她听,她就弹了出来。她还告诉我,
这是《安娜玛德莲娜》,是巴赫写给他妻子的,那个时候,他们刚结
婚。
我央她教我,她诧异的看着我,似乎想到什么,但没有说出来,
开始耐心的摆弄我的手指。
对不起,谷雨,我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一个星期以后的某个下午,我终于可以完整的弹出这首曲子,一
阵狂奔到赵离的琴房。
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坐在琴凳上一边喘气一边说:“这是《安娜
玛德莲娜》……”
我的手指开始在黑与白间跳动,初时很僵硬,渐渐柔软,流畅起
来,我想着,舞指如飞,我要舞指如飞。等最后一个音符停顿下来,
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回头看她。
“赵离,我喜欢你。”
我听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,可是他没有说话。
一直到最后一块阳光都逃离,一直到谷雨慢慢走进来,一直到我
的眼泪绝望的流下来。他都没说话。
谷雨说:“为什么不开灯?”
什么事情都好象没有发生过,我开始怀疑那天下午是一个错觉。
赵离还是揉着我的头发叫我小满,谷雨还是喜欢拉我的头发。只有我
一个人,每一天都犹如踩在锋利的刀刃上,乞求上天把我变成蔷薇泡
沫。
我对父母说不想再在国内读了,他们说也好,就早些出去吧。于
是怀揣那段无人知晓的感情漂洋过海。
和谷雨一直有联系,她埋怨我不让他们送我,走之前也总不见他
们,我撒娇说忙嘛。她的信和她一样清淡,偶尔谈到赵离,她说,毕
业以后应该就会结婚了。
我在洋鬼子那里埋头学习打工,晚上不睡觉抽烟听钢琴曲,左手
不停的在桌子上跳动,很少化装,穿简单服装。
回来的时候家人都不敢相信这个宽袖阔袍的邋遢女人就是原来那
个娇艳的林小满。
不理会他们,跑到北方的一家报纸做副刊,每天的乐趣就是和以
朱丽花为首的娱乐版互相讽刺挖苦。
生活如一锅白粥,虽然没有味道,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走回报社的时候,已经没有人了,收拾东西准备离开,一封信落
下来。我看看署名,把它放到包里,关灯离开。
第二天的新年联欢颇为热闹。朱丽花如花蝴蝶在人群里飞来飞去。
临近12点的时候,忽然听到她说:“下面,请我们副刊的编辑林小满
为我们演奏一曲《安娜玛德莲娜》。”
我走上去,碰触到冰凉的琴键,开始弹这首我唯一会弹的曲子,
不知道什么时候,眼泪掉下来,就像几年前的那个下午,怎么也抑制
不住。我想起昨天的那封信里,赵离写:小满,我和谷雨5 天以后结
婚,希望你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。
赵离写:小满,原谅我的懦弱和沉默。尽管那个时候我如此爱你,
却无法肯定可以驯服你桀骜的灵魂,人生很短,我们只能拣些可以确
定的事情来做。所以我选择了逃离。
赵离写:谷雨是我唯一的选择。
赵离写:希望你幸福。
演奏很快结束了,我又听到朱丽花尖利的声音。我走到她的面前,
给她一个微笑:“亲爱的,这叫舞指如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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